【全职/双花】错过(完)
张佳乐跳不动了,和所有跳跃者的迟暮之年一样,他的生命必须停留在这个篇章。
他已经存活了足够久,上百年或者千年,他的记忆有些恍惚。
夜色降临,萤火虫在原野上露出了亮光,星星点点。
木质的车轮吱呀作响混杂着马匹的嘶叫声传到他的耳朵里。
段一:
张佳乐是个跳跃者,在岁月长河中来回踱步,他找到和平的年代,然后像啄木鸟一样把长河弄破一个洞,自己跳进去。
每一次跳跃都是一个新的篇章。
每一次新的篇章他都选择做一个旁观者。
他在千年的历史中犹如失去方向的船长,无法掌握行驶的方向。
正因为如此,他忘记了与那人的重逢。
跳跃者和永生者是天生的死敌,如果说前者是岁月的小偷,把不容更改的时光变得满目疮痍,那么后者就是忠贞的稻草人,他们的生命就是时光本身。
就像同伴无数次的警告自己一样,看见永生者应该马上跳跃,随便跳到哪个年代都有可能捡回一条小命,没有人会嫌自己的生命过于漫长。但,张佳乐,完完全全是个跳跃者的异类,越是禁忌不容触摸的东西越是激发他与生俱来的强烈好奇心。
他像追寻灯光的虫子,往永生者身上靠近。
忽如其来的一拳打在他的小腹,五脏六腑都卷在一起,然后错位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,随即脑中被愤怒占据。
不甘示弱,他抬起膝盖还击。两个生存了百年的异类像刚满二十的愣头青,滚打在一起。
他用牙齿咬破了那人的皮肤,那人的拳头像催命的死神打在他的胸膛。
“我叫孙哲平,我记住你了。”
跳跃者的能力远不及永生者,张佳乐仓皇逃去,从这段时光跳跃到下一段时光的同时,他听清了那人的名字。
段二:
有惊无险,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孙哲平的永生者会放自己一条生路,就像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明知对方的身份也想凑近。
确定又是一个和平的年代后,他安然落地。
“哈哈哈哈哈”
肆意的大笑,这是他宣告“我来也”的方式。
穿过几条弄堂,飘来的麦香刺激着他的神经,他确定这里有自己喜爱的甜食。
手放在口袋里,兜兜转转,果然让他找到了一家茶水店。
木头已经发青,台阶是用石子铺成的。这个年代并不先进。
“掌柜的,我……”
话没说完,随意的一瞥看见了正面对着他盘腿而坐的青年。
那人面前的一碗清酒映衬了他的模样,尖利的头发混合着泥土的颜色,一双眼睛盛满了以往的风雨。
“是你!?”
他脱口而出,全然忘了就在上一个篇章里,胸口传来的刺痛是谁的杰作。
“我们认识?”
那人满脸狐疑的站起。
“孙哲平。”
他的声音有点发虚。
意识到这次跳跃持续的时间并不长,或许只是早退了几十年。
“你是我的同类?”
永生者还在发问。
张佳乐知道自己的谎言立刻就会被识破,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。
永生者的手一把卡在了他的脖子上,软肋已经全部暴露在敌人眼中。
“你以为我是傻子?跳跃者。”
他早该意识到自己生命的浩劫,遇到这个家伙时就该毫无犹豫的跳跃。跳到任意年代,任意地方都能摆脱这场厄运。
段三:
这儿的星空异常美丽,他正躺在一片花海上,天空没有一朵云,也或者是有的,但是天黑寻不到它们的踪迹,周围四处都能看到萤火虫,这种昆虫使劲散发微弱的亮光,义无反顾的追寻天际半圆的月亮。
躺在他身边的还有永生者。
此刻他们都安静的像一尊雕像。可刚才并不是如此,如同初见一般,他们竭嘶底里的伤害对方,张佳乐随手抄起一把木椅狠狠砸在那人的头上,没有一丝手软,而那人也飞来一拳直冲他的脸甩来,没有一点迟疑。
“喂,我说,我想听故事,你来讲。”
他率先开口打破了维持许久的沉默。
张佳乐用各种名字,千种身份融入自己跳跃的一个又一个年代,他伪装的像一条会变色的雨林蜥蜴,任何他驻足的地方,都会有人成为他的同伴、挚友、知己。
可他从未和一个永生者攀谈。
“什么故事?”
张佳乐欣喜,这个家伙,竟然没有拒绝自己的要求。不是“懒得讲”,“不想讲”或者干脆不理不睬,这种奇妙的感觉一下充斥了他的内心,让他觉得温暖。
同样为这种情绪感到困惑的还有孙哲平,他不讨厌此时正躺在他身边的跳跃者,虽然他的同类无数次的提醒自己杀死跳跃者是不容置疑的。
他们像是漂浮在海洋里的两座孤岛。
彼此吸引却相隔甚远。
“你在这个时代的身份是什么?”
身份如同名字一样,跳跃者最不屑这两样东西。他们可以随时变换,只要能适应时代,怎么变都可以。
“一个战士。”
永生者轻笑着出声。
段四:
永生者没有骗他。这个看似和平的年代正在经历一场政变。
“你该走了,如果不想卷进来的话。”
孙哲平缓缓开口。
任何一个跳跃者都是胆小鬼,像老鼠一样东窜西跳寻求和平然后苟活。
确实,和所有同类一样,他不喜欢战火连天、狼烟四起。
没有人教他打架、杀人,他甚至不会使用一样兵器。他应该像先前的无数次那样,跳跃着离开,一如他一直在做的,逃避。
但这次,他放弃了看家本领,选择守护在永生者左右。
他没有多大的能耐,唯一的本事就是从时间的这头跳到时间的那头,如果他跳跃而去,便会独留下孙哲平一人。他的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同情,意识到自己竟然对这个最不该同情的人心生怜悯,他自嘲的笑了笑。
永生者的能力与生俱来,他们的生命就是无限。而跳跃者不一样,他会死亡,被人杀死或者等待生命老去的那天。
他手上的兵器没有虎虎生风。战场上,他如同一个童子兵,小心翼翼的躲避,然后趁敌不易的偷袭。
战火像雨后的春草,从皲裂的大地探出头来,一夜蔓延。
没有人知道战争的尽头。
张佳乐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,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生命的广阔和脆弱。
他好像在刀刃中重获了新生。
砂纸和铁器每落下一声,他就长大一些。
段五:
战争没有结束,连远处的村落都陷入了一场永不熄灭的火焰。
大地沾满了血液,河流都染成了红色,但是星空依旧那么美丽无常。
他坐在一块岩石上,仰望着星河,“你在看什么?”
明知故问,张佳乐当然知道孙哲平和他一样,他们抬头仰望同一片天空。
“历史。”
“历史里有什么?”
“有回忆。”
“回忆里有什么?”
“有你。”
“我有什么?”
“有我。”
他宛然一笑,冲着他比了个手势。他不喜欢用刀剑将头发剪短,所以此时发尾变成了小辫子,随意挂在肩上。
天色很暗,张佳乐看不清坐在树枝上的孙哲平正在用怎样温柔的目光注视自己。
段六
再次重逢的时候,他闻到了久违的铁锈味。受伤的味道,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了。
而此时,奄奄一息的人并不是他,而是躺在地上的永生者。
孙哲平的手臂少了一只,血水顺着残臂顺流而下,融进大地里,开出血色的花。
他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一个世纪,脸上毫无血色,跌跌撞撞的跪在永生者面前,纷扰的世界在一刹那安静下来,但他再怎么努力也听不到那人有力的心跳。
不会的,不可能的。永生者的生命是不会停下的,就像大漠里的沙子,随处飘扬,四处流浪,但唯独不会消失。
他抱紧孙哲平的身体,不顾自己已经打颤的双腿,行走了百里。
浓烈的中药草充斥了他的鼻腔,无需品尝都知道是如何苦涩的味道。
几乎没有头发的老人把发黑的帐子掀起来,然后又挂下,太阳也很配合似的,升起来又落下。
尽管月色已经朦胧,张佳乐还是清晰的感觉到床上那人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。
仅仅是这个瞬间就唤醒了他沉睡百年的眼泪,他记不清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。
一只手晃悠悠的抬起,擦去了挂在脸上的泪珠。
“别哭。”
那声音像是永远不会衰老,亦不会死亡。
张佳乐突然发现,这个世界上无论少了谁都可以,无论谁在历史变迁中逐渐退场离去他都不会觉得惋惜,唯独他,这个永生者,孙哲平。如果没有这个仇人、这个敌人和这个在漫长时光中唯一能陪伴自己的人,他将如何存活,以何种样子仰望时空的深渊,该怎样重拾勇气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跳跃。
段七:
孙哲平醒来后的第四天,张佳乐还是跳跃了。在一个漫天繁星的夜晚,他站在木屋的顶上,看着此时虚弱的永生者,从屋顶跳下,消失在这段时光中。
他很清楚,每一个有他陪伴的日子,孙哲平随时会死去,他们是彼此最大的弱点,而张佳乐也没有想好有一天会让永生者见证他的老去和死亡。
在莫强大到可以灵活应对这些时,他想给自己一点时间,用来跨越心灵而非时间的深渊。
晨光微露,孙哲平从无边的梦里醒来,他依稀能嗅到张佳乐身上的味道。他知道那个跳跃者已经离他而去,昨晚他也看到了。
只是,没有挽留。他不想在对方还未做足准备时强迫。
反正,他的时间是永恒的。
永恒的时间等待一个人。
段八:
孙哲平独自走在原野上。已经记不清这片原野自己是否曾经来过。
记得夜幕降临,萤火虫就是草原的主宰,但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小昆虫了。
月亮挣脱不开乌云的束缚。
远处的列车呼啸而来,隆隆的鸣笛声响彻耳畔。
他弯腰采摘一朵不知名的花,随后再次踏上旅途。
存活了千年,足以往返大陆百次。
就像他的生命一般,他的旅途没有终点,也忘了起点。
可他却如此隐约的期待着,将会有一个人从时光的另一头飞跃,与自己重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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